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金中都男女很平等?别信!
来源: 北晚在线      时间:2023-08-18 02:39:15

仕途青云壁画,繁峙南关村金代壁画墓出土,山西博物院藏

“倦游踪迹查无凭,寥落过山城。客馆潇潇夜雨,披襟凤烛青荧。追思往事,十年一梦,堪笑堪惊。冉冉隙驹光景,依依嚼蜡心情。”这是冀国公主写下的《朝中措·游灵源山》,被视为金朝女性文学代表作之一。

冀国公主是完颜宗辅(死后更名完颜宗尧)的大女儿,完颜宗辅是完颜阿骨打的五儿子,史书称他“魁伟尊严,人望而畏之。性宽恕,好施惠,尚诚实”,他没当过皇帝,但他的儿子完颜雍是金世宗,遂被追谥为金睿宗。冀国公主也因此成了公主(宗室女也可称公主,但一般指皇帝的女儿)。冀国公主的丈夫是乌古论粘没曷,武将,乌古论是金朝九大后族之一。


(资料图片)

冀国公主可能是金世宗的亲姐姐,这首词或写于完颜亮执政时期,环境险恶,故通篇“倦游”“寥落”,十年皆“堪笑堪惊”(完颜亮在位12年)。词风老到,不输宋人。

其实,冀国公主还写过另一首《骞山溪·游灵源山》,“中元吟赏好,预作中秋归兴逸,欲乘莺,竟得神仙趣”,可能此时完颜亮已被杀,金世宗当了皇帝,令冀国公主心情愉悦。

想忧伤便忧伤,想快活便快活,冀国公主可谓至情至性,或金朝源自游牧文明,虽女子亦能直抒胸臆,则金中都该是古代少有的男女平等的乐园?

细翻史料,才知不然。女真建国前,乃至初期,男女平等确胜中原,到金中都时,已大幅倒退,甚至不如辽朝——辽朝女诗人辈出,金朝女诗人则少得可怜。

此中幽暗,值得钩沉。

“男下女”曾是女真风俗

女真社会早期男女关系,深受中原文化诟病。

据南宋洪皓在《松漠纪闻》中记,女真富家子常夜骑马携酒食至兀惹部(今黑龙江省通河县附近),与兀惹女子共饮,并围火讴歌起舞,如有意,女子随去,“父母皆不问”。女子留男家数年回娘家,男方“执子婿之礼”。

洪皓被金人拘押15年,流放至冷山(今属黑龙江省五常市冲河镇),了解女真风俗。

直到金朝初期,男女自由婚配之风仍存,《三朝北盟会编》记:“(女真)富者则以牛马为币,贫者则女年及笄,行歌于途,其歌也,乃自叙家世、妇工、容色,以申求侣之意,听者有未娶欲纳之者,即携而归之,后方具礼偕女来家以告父母。”

女真另有“放偷”习俗,每年正月十六日,可随意盗取他人之物,甚至妻女。有人“先与室女(有夫之妇)私约,至期而窃去”,“女愿留则听之”。

洪皓发现,女真男人不以屈尊女性为耻。

比如,与女性订婚后,男方去女家行“拜门之礼”,携美酒和食物在女家开宴,宴罢饮茶,女方亲戚皆坐炕上,男方在炕下行跪拜礼,表示感恩女家,即“男下女”。婚后男方要在女方家中打工三年,以补女家经济损失,即“既成婚,留妇氏(家),执仆隶役,虽行进酒食,皆躬亲之。三年,然后以妇归”。

中原文化常凭空想象,予以污名化,《隋书·靺鞨传》便称:“其俗淫而妬(妒),其妻有外淫,人有告其夫,夫辄杀妻,杀而后悔,必杀告者,由是奸淫之事终不发扬。”

靺鞨,即挹娄、勿吉、肃慎等,后通译为女真。

法律赋予更多权利

婚后,金朝男女较平等。

洪皓发现:“(渤海国)妇人皆悍妒。大氏与他姓相结为十姊妹,迭几查其夫,不容侧室。及他游,闻则必谋置毒,死其所爱。一夫有所犯而妻不之觉者,九人则群聚而诟之,争以忌嫉相夸。故契丹、女真诸国皆有女倡,而其良人皆有小妇、侍婢,唯渤海无之。”

渤海国也是女真人建立的国家,曾被尊为“海东盛国”。

在法律上,金朝女性所享权利多于宋朝女性。

据学者王宁《金代婚姻法律制度研究》,宋朝女性想离婚,只能触犯“七出之条”(不顺父母、无子、淫、妒、有恶疾、多言、窃盗),被动等男方写休书;或“义绝”,即“夫对妻族、妻对夫族有殴杀罪、奸非罪,或妻子对丈夫有谋害罪”,强制判离。

宋朝女性不能擅自离婚,否则会被判刑二年,离后改嫁,罪加二等,除非满足“夫外出三年不归、夫取其财而亡、夫离乡编管者”三种特殊情况。据《才女之累》,李清照为结束第二次婚姻,不敢主动提离婚,而是告发张汝舟贪污,以避法律处罚。

据学者王宁钩沉,名臣完颜思敬的儿子娶平民女为妾,二人婚后不睦,男方是贵族,女方不敢擅去,遂请家兄出面,向男家提出离婚,于大定七年(1161年)正式解除婚姻关系。可见,金朝不禁良贱通婚,且女性有提出离婚的权利,但最终决定权在双方家长手中。

金朝法律规定,男子在三种情况下不可与妻子离婚,即“三不去”:一是妻子娘家无人;二是妻子侍奉夫家父母送终,并服三年大丧;三是丈夫以前贫穷现在富贵。

金朝女官收入高

金朝女性地位高,还体现在女官待遇上。

据学者张宏的《金代后宫制度研究》,女官始于汉代,当时已有女御长、宫长、中宫学事史等,北魏孝文帝正式建立女官制度,在后宫置“女职,以典内事”,高者二品,低者五品。金朝女官分两种,一是后宫妃嫔,从一品到四品,称为内官;职业女官称宫官,五品至九品。

宫官分6尚(尚宫、尚仪、尚食、尚服、尚功、尚寝),每尚又分四司、四典、四掌。女官主要工作是服务内廷起居,但据《金史·后妃传》:“凡宫人在外有夫者,皆分番出入。海陵欲率意幸之,尽遣其夫往上京,妇人皆不听出外。”在金朝,金章宗时的李师儿就是从女官变成宠妃的,后来“势位熏赫,与皇后侔”。

金朝女官收入高得离谱。

据学者张宏钩沉,正一品女官年收入8000贯,另有帛百段、绢五百匹、绵五千两,比外朝男性一品官的收入高近26倍。即使不是妃嫔的宫官,正九品的年收入也达250贯,另有帛十段、绢二十六匹、绵百两,虽然钱的收入只有正一品的1/32,却是女工(绣女)的50倍。这还不包括平时得到的赏赐,可能比工资还高。

成为女官,须十三四岁时入宫,在内廷教育机构接受培训,成绩佳者才能当女官。女官靠近皇帝、皇后、皇太后,是官员们争相巴结的对象。如果只是普通宫女,收入低,且金朝为减少“后宫女怨”,常放宫女出宫。

金哀宗曾爱上一美貌宫女,引母后大怒,金哀宗不得不下令,出东华门见任何男人,就赐给他,结果把她嫁给了一个卖丝绸的小贩。

形式平等不是真平等

女真文化更尊重女性,原因复杂。据《作茧自缚》一书研究,根本原因可能是:在狩猎—采集的生产方式下,女性贡献相当于男性的79%,差距不明显,男性需要女性的帮助;而在农耕生产方式下,双方相差近一倍。女真早期的生产方式有利于培育两性平等文化。

然而,这种形式上的平等只是生活经验的被动沉淀,不是主动选择,更不是现代性别平等观,不宜拔高。在尊重女性同时,也存在大量不尊重女性的做法。

比如,婚姻自由无保障,据《大金国志》:“金人旧俗多指腹为婚姻。既长,虽贫贱殊隔,亦不可渝。”

金朝长期保留收继婚陋俗,即丈夫去世后,女性不能再嫁他族的人,只能在丈夫家族内“转房”,即“虏人风俗,娶妇于家,而其夫身死,不令妇归宗,则兄弟侄皆得以聘之,有妻其继母者”,“父死则妻其母,兄死则妻其嫂,叔伯死,则侄亦如之。无论贵贱,人有数妻”。

据学者武玉环的《辽金社会与文化研究》一书钩沉,完颜阿骨打的儿子完颜宗干和完颜宗雄本是堂兄弟,可完颜宗雄去世后,完颜宗干却娶了他的妻子。同样,海陵王完颜亮的妃子阿懒,本是他叔叔完颜宗敏的妻子,海陵王杀了完颜宗敏后,又娶了婶婶。收继婚可防止家族财产外流。

女真习俗本是一夫一妻,但到金海陵时,规定:“命庶官许置次室二人,百姓亦许置妾。”但据范成大的《揽辔录》:“(金朝)臣下亦娶数妻,多少视官品,以先后聘为序。民惟得一妻。”在金朝,男性多妻很普遍,男女并不真正平等。

男尊女卑也学会了

两性相对平等,女性才华得以施展。

据学者王姝钩沉,完颜阿骨打的爷爷完颜乌古迺(通乃)性粗豪,夫人唐括·多保真善调和人际关系,乌古迺责罚谁,她便以酒食安慰谁,“景祖(完颜乌古迺后被追谥为金景祖)行部,辄与偕行,政事狱讼皆与决焉。景祖没后,世祖兄弟凡用兵,皆禀于后而后行,胜负皆有惩劝”。

一次,唐括·多保真的儿子与两名部下酒后口角,举刃相对,唐括·多保真抓住二人手,说:“你们是我丈夫的旧人。为什么忘了我丈夫曾经的恩情,和小孩子争?”然后唱起自己作的歌,二人开解。

完颜阿骨打有四位皇后,第二位是光懿皇后裴满氏,《大金集札》称她:“间豫兵机,谋无不中,历览千古,实惟一人,志存社稷之深,泽益子孙之远。”天辅四年(1120年),北宋使者与完颜阿骨打协商夹击辽国,裴满氏参与接见。据《三朝北盟会编》:“阿骨打与其妻大夫人者,于炕上设金装交椅二副,并坐。”

金朝建立后,原有的粗放管理模式无法适应新局面,统治者主动学习中原文化,却将男尊女卑等糟粕也学会了。金熙宗执政时,悼平皇后喜干政,“无所忌惮,朝官往往因之以取宰相”,金熙宗大怒,竟杀了她。

金人原无贞操意识,女性可离婚、再嫁,海陵王时,觊觎乌林答氏(完颜雍的夫人,完颜雍后成金世宗)美貌,召她入宫。不去拖累丈夫,去则贞洁有亏,乌林答氏毅然前往,自杀于半途。在给丈夫的信中,她写道:“忠臣不事二君,贞女不更二夫,良以此也。”令人无语。

女诗人比不过辽代

为什么金朝的两性文化逆转得这么快?因皇权出于私利,刻意扭曲。学者王对萍在《金朝女性政治生活研究》中指出,主要方法是:

首先,旌表贞洁烈女。《金史》中记5人,都是不要生命要贞洁的极端案例。

其二,单向度信息的海量流布,使人们的思想走向狭隘,如郭黼在《师节妇传》称:“自古妇人,见于旌表记录者,不必他才能,但孝节贞烈而已。有一于此,足以光华彤管,歆艳青史。”

其三,污名化女性,使她们退出政治生活、社会生活:比如称悼平皇后死有余辜,因她“颇掣制熙宗”,才使“熙宗内不能平,因无聊,纵酒酗怒,手刃杀人”。

此外,据学者王宁钩沉,金建国前,女子享更多财产继承权,可到金章宗时,法律规定,父母去世后,女子只有30%的财产分配权。在实际操作中,其实更少。

在汉文化的压力下,金人产生了强烈的自卑感,金人传统服装中,有“锦裙”,用铁圈撑起,如西式撑裙,非常好看,却主动放弃,直到300多年后的明代,才以“马尾裙”的名义,再度流行。

受两性文化逆转影响,金代女性文学创作反不如辽朝灿烂。辽朝女诗人多是皇族,金朝则以汉人为主,且宗教诗偏多。一方面,金朝诗歌靠“雅集”传播,女性无法参与社会活动,作品无人知道。另一方面,金朝写诗不易,动辄得咎,诗人只能写自然风光,表达一下闲适的心情,这种无病呻吟诗不太适合女诗人。

从相对平等,到重回不平等,说明无文化外的力量加持,文化积累易遭逆转,其中教训,值得反思。

(原标题:金中都男女很平等?)

来源:北京晚报 蔡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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